往事(1 / 1)

靖王府内。

纪远山接过下人呈来的密报,指尖捻着薄薄的纸片,目光在字间细细扫过。

“她的身份,当真干净?”他抬眼看向躬身立在一旁的下人,语气里带着几分审慎。

下人忙不迭点头:“王爷放心,属下已彻查过。她原是个孤女,村里遭了山匪洗劫,侥幸跟着几个村民一同逃上京来的。”

纪远山“嗯”了一声,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着:“让府医再仔细看看少爷的腿伤。眼瞅着就到秋猎了,本还盼着他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,如今看来……”

他话锋一转,眉宇间漫上几分释然,“罢了,他能平安就好。”

下人迟疑片刻,还是低声禀报了今日夫人责罚那孤女的事。纪远山闻言皱紧了眉:“她也太莽撞了。那姑娘终究是少爷的救命恩人,传出去像什么样子。”

他抬抬手,“你去告诉夫人,就说是我的意思,让她收敛些。”

下人应声退了出去。

另一边,厨房的药炉上正袅袅腾起白雾,席玉守在炉边,手里搅动药汤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。

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先前——纪泊苍攥着她的手,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,一字一句地质问。

他怎么会知道?明明当年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,七年光阴流转,竟还能记起那桩旧事。

莫不是……

她忽然想起纪泊苍养的那条叫黑煞的狗。或许,是那些沾了血腥的记忆,连畜生都没忘干净。

其实当年逃出来的,不止她一个。那场冲天大火里,姐姐席思望是和她一起冲出来的。

她至今记得,火舌舔舐着梁柱的噼啪声中,席思望将她死死护在怀里,声音被浓烟呛得发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快走!”

两人跌跌撞撞躲进预先挖好的隧道,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火海。不知那火燃了多久,只等天光大亮时,曾经熟悉的将军府已化作一片焦黑的废墟。

早起的百姓围在城门口新贴的告示前,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躲在巷口的姐妹俩耳中——“将军府通敌叛国,满门抄斩了!”

席玉攥着姐姐的衣角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“姐姐,娘亲没有做过那些事……”

席思望紧紧回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,脸上努力挤出安抚的笑:“对,我们都知道娘亲没有。玉儿乖,我们先逃出去。”

官府很快发现斩杀的人数对不上,城门立刻加了守卫,盘查得愈发严苛,势要揪出漏网的“余孽”。姐妹俩藏在运草的马车里,才侥幸混出了城。

“别怕,娘亲从前的副将在南边,我们先去找他。”席思望牵着她,脚步不停往城外的山林走。

告示上印着她们的画像,赏金高达百两,两个半大的孩子实在太惹眼。席思望索性带着她钻进了深山,先去母亲曾带她们住过的那间茅草屋落脚。

屋里空空荡荡,连点能果腹的东西都没有。席思望比她大不了几岁,却像个小大人似的,哄着她睡下后,便独自揣着把小刀去林子里找吃的。

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挨着,虽然常常饿肚子,好歹是活了下来。

直到那天,席玉心头莫名地焦躁不安。眼看日头偏西,姐姐还没回来,她再也坐不住,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冲了出去。

她循着姐姐平日觅食的路线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穿梭,小心翼翼避开母亲曾教过的那些陷阱。

忽然,远处传来几声狗吠,尖锐得刺耳。席玉心里一紧——这附近常有达官贵人来打猎,姐姐不会是撞上了吧?

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声音来源跑去,拨开挡路的枝桠,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。

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林间空地上,车前拴着一条通体漆黑的大狗,正对着地面狂吠不止。而马车后轮旁,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,身下的泥土已被染成暗红。

那是……姐姐!

席玉的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,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石头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“怎么回事?”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,眉峰紧蹙,语气里满是不耐。

旁边的随从快步上前查看,回来时额角还带着汗:“少爷,人……已经没气了,是被车轮碾过……”

少年瞥了眼地上的人,嫌恶地别过脸:“哪来的贱民,自己往马车上撞,是想讹钱不成?”

“少爷说得是!”随从忙不迭附和,“定是见我们马车华贵,故意碰瓷,没想到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。”

他们谁也没提,方才是马车跑得太急,没看清突然从树后跑出来的人影,等勒住缰绳时,马蹄已将人掀翻,车轮更是来不及停下……

药炉上的药汤“咕嘟”一声翻出个泡,滚烫的热气扑在席玉手背上,她却浑然不觉,只盯着药汤里晃动的倒影,眼底一片冰凉。

席玉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,可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。她永远忘不了,那条畜生被少年松开绳索后,朝着姐姐疯狂撕咬的模样,姐姐身上顿时血肉模糊。

那些人驾车扬长而去,席玉再也绷不住,疯了般冲向姐姐,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呼喊:“……姐姐”

“姐姐!你醒醒,看看我啊!你怎能忍心留我一人……”

席玉哭得肝肠寸断,这段记忆,她至死都不会忘。

她清楚记得,那辆马车,正是纪泊苍的。他幼年时就因草菅人命、不学无术,成了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。

正想着,几滴滚烫的药汁溅在手腕,思绪猛地被拽回现实。

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,雨滴砸在窗棂,搅得她思绪愈发纷乱。

“少爷!您这是要去哪儿啊!”

窗外传来随从慌乱的呼喊,席玉探头望去,就见纪泊苍拖着还未痊愈的伤腿,执意往外跑。随从们顾忌他的腿伤,不敢强拉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出门去。

席玉端着药,快步走到随从身边询问:“少爷这是怎么了?”

随从满脸焦急:“少爷听闻秋猎的消息,突然就成这样了。”

席玉琢磨不透,便撑着伞追了出去。她对随从说:“你把药端去少爷房里吧。”

她一路寻去,起初没见人影,又往前走了几段路。猛地回头,就看到纪泊苍坐在小巷台阶上,浑身被雨水浇透,却好似毫无察觉,目光死死黏在对面。

席玉悄然走近,将伞稳稳罩在他头顶。

纪泊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。抬眼撞见少女含笑的脸,顿时有些发怔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

席玉半蹲下身,笑着望向他:“该喝药了,少爷。”

纪泊苍却莫名发起了脾气:“你也只是想让我乖乖吃药,好讨我父亲赏赐吧?你们都一样!”

席玉没应声,就那么静静望着他。纪泊苍像泄了气的皮球,摆了摆手:“算了,你回去吧。”

席玉伸手,轻柔抚上他的额头:“回去吧,少爷。淋了雨,若发起烧来,可就难办了。”

纪泊苍盯着她看了半晌,最终还是点了头,任由席玉搀扶起身。他腿伤未愈,半个身子几乎都倚在席玉身上,隐约间,还嗅到少女身上淡淡的药香。

回到房间,纪泊苍偏头,瞥见席玉的身子已被雨水淋湿大半,湿漉漉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少女窈窕的曲线。他耳尖瞬间发烫,别开了眼。

“你先回去吧。”

席玉点头欲走,纪泊苍又担心她这副模样被旁人看到,忙扯过一件衣服,丢到她身上:“雨大,披着回去。”

“好。”

席玉刚要迈步,纪泊苍鬼使神差地叫住她。等席玉扭头望来,他却又结结巴巴,一个字也说不利索。

少女歪着脑袋,疑惑地看了他半天。纪泊苍终于憋出一句:“过几日秋猎……你陪我去。”

席玉点头,起身告辞。纪泊苍如释重负地躺回床上,可她的身影,却在他脑海里打转,怎么也赶不走。

席玉转身离开,心底暗自思忖:秋猎……倒要看看,七年后的今天,你们变成了什么样。

最新小说: 替你挡子弹的那道疤现在值多少钱 沪上大小姐,换亲随军后躺赢 念此江山共吟赏 七零年代:看见弹幕后我拳打全家 错乱心跳 我在长安做妇产科医生的日子 新婚夜,我掏灵泉给禁欲糙汉治病 女主都二胎了,恶毒女配才穿书 五个皇兄团宠我,太子爹他慌了 重生嫡女不好惹,她又娇又飒